—— 欧行城市风貌启示录之四
疏离奢华的“绿色”交通
多年来，国内人们普遍将购买私家车热视为经济发达的主要标志，将城市人口拥有小汽车的普及率，作为衡量现代化生活水平的尺度。然而，在西欧发达国家的一些主要城市走走，我却发现这种观念是对现代文明的误解。
荷兰是个富国，2004年人均GDP较欧盟平均水平高出近15%。2005年荷兰人均GDP为26310美元（约为上海的4倍多），在世界排名第13位，领先于排名第16、17位的德国和法国。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人均GDP在全国各地区中居首位。这个城市滨临大湖大海，它的港湾里停泊着数不清的各式游艇，桅杆林立，蔚为壮观，显示出荷兰人的富裕程度。然而，在阿姆斯特丹的大街上，仍然行驶着在中国城市早已被视为“落后”的交通工具而销声匿迹的有轨电车，许多市民仍骑自行车。街上跑的小汽车多为小排量汽车，还经常可见造型有趣的两人座微型汽车。
令人惊叹的是，荷兰是世界上人均自行车拥有量最高的国家，全国约1600万人口，却拥有约1700万辆自行车。我在阿姆斯特丹火车站附近的内河游船码头，看见岸边三层停车场密密麻麻地停满了自行车。荷兰人30%出行骑自行车。任何道路都留有自行车专用道。全国有连成一片的自行车路网，骑自行车也成为休闲旅行的一种生活方式。荷兰政府提倡人们骑自行车，企业也提供相关福利，公司职员购买新自行车，可以三年报销一次。富裕的荷兰人将自行车作为日常交通工具，一是可以减少私人汽车泛滥造成城市交通拥堵，减轻汽车废气对城市空气的污染，减低对日益紧缺的石油资源的消耗。二是有利于健身，减少“富裕病”，诸如心脏病、糖尿病、肥胖症的发病率。在阿姆斯特丹王宫广场旁，还可见到造型新颖、载着游人从容观光的人力三轮车。在风景优美的海滨城市海牙，或是在阿尔卑斯山下的因斯布鲁克，街上也流动着骑车人的身影，流动着环保健身生活方式的“绿色”旋律。
无论在荷兰，还是在德国、奥地利，我见不少城市地面主要公共交通工具是造型漂亮的有轨电车。这些电车一般有三节或四节车厢，也有较长的两节车厢。车身不喷绘广告，个别的喷绘艺术性图案，给城市街景增添几分活泼感。大玻璃窗的车厢空间宽敞，座位舒适。在卡尔斯鲁厄和阿姆斯特丹，每隔一两分钟就有一辆电车驶过，乘客毫不拥挤，坐这样的公交车确是一种享受。这些城市至今仍用有轨电车，因为有轨电车具有运量大，无废气污染的优势，是一种有利于环保和减少石油消耗的“绿色”交通工具。
在德、法、荷、奥等发达国家的城市街道和城际道路，行驶着许多小型汽车、小排量汽车。这些国家里，现在人们不论身份高低，都愿意使用小型汽车、小排量汽车，体现出公民节能、环保的“绿色”意识和文明风尚。而我国，汽车的豪华和派头，是车主身份的象征、地位的炫耀；私家车的普及似乎是城市生活水平现代化的标志。有些城市的重点学校门口，接送孩子的一二百辆私家车将周围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其实，我国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石油进口国，石油战略储备很有限，石油消费对外依存度很大。况且，汽车泛滥加剧恶化城市生态环境，增加地球温室效应，诱发灾害性气候。为此，我们应走出将私家车的普及、豪华车的拥有作为城市文明进步的标志的误区，学习西欧发达国家的“绿色”意识，在大城市优先发展大运量的公共交通，尤其是无污染的电气化轨道交通。
融入城区的绿野风光
西欧城市里的绿地覆盖率相当高，绿地的形态也多种多样。除了有刻意规划设计建造的人工型广场花园之外，还有充满野趣的天然型绿地。
在巴黎埃菲尔铁塔上，俯视铁塔南北中轴线上的夏洛宫花园和军事学院前的三月广场花园，眼前展现的是草地、树林、小路、喷泉呈严格对称和比例关系的几何形绿色图案，连整齐排列的树木也修剪成规则的几何形状。卢浮宫旁的杜勒里公园里，草地、花坛、雕塑、树林都呈对称几何形。这种规则的几何形绿地，是气势宏伟的凡尔赛宫后花园造园风格的缩影。它体现了法国理性主义的美学理念——和谐、庄严之美存在于规律和秩序之中。但这展示秩序美、庄严美的几何形图案绿地，绝非是巴黎唯一象征性的城市绿化风貌。从埃菲尔铁塔上顺着夏洛宫花园中轴线向拉戴芳斯新区方向望去，可见夹在大弯形塞纳河之间的城区，有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走近这片称为“布洛涅树林”的绿地，面前展现的是一眼望不尽的天然绿野，多种多样的乔木、灌木与绿草自然分布，充满野趣，毫无人工雕凿。这片位于中心城区的开敞式森林公园里，有清波涟涟的内湖和弯曲的小河，也有动物园和赛马场。在这片巨大的城中绿洲里游乐、休憩、健身，真是进入了都市人回归大自然的和谐境地。巴黎保持花园城市的风貌，还在于不滥建地面高架或立交道路，市区通往郊区的道路是地下隧道型立交道路，整个巴黎地区有14条地铁路线构成发达的地下交通网，从而保持了地面道路绿化和成片花园绿地的完整性。
位于德国黑山林区附近奥斯河谷的小城市巴登巴登，是著名的温泉之城，也是近似原生态的花园之城。城里绿树成荫，芳草萋萋，环境幽静。街边茂密静谧树林中，清澈的溪河水悄悄流动着，倒映出小桥和绿树，岸边盛长着野生型的草木，溪河里游动着鱼儿和水禽，充满野趣。这儿的街道几乎都是林荫路，即使是时尚橱窗连片的商业街，街道中间也有浓荫绵延的林地，可供人小憩。不像我们国内城市商业步行街，尽是无绿荫遮挡、用地砖砌成的干硬路面。在巴登巴登，到处可见参天大树环抱着一幢幢古雅的楼房，几乎每幢住宅的每个阳台和窗台都盛开着鲜花，有的楼房墙面覆盖着藤蔓植物。这座环境幽雅的花园之城，处处回荡着大自然的绿色旋律，给人以“诗意地栖居”的感受，自然也成为音乐之城。据说，早在19世纪中叶，在杰出的音乐家舒曼、勃拉姆斯和李斯特的推动下，巴登巴登成为欧洲沙龙音乐中心。该城爱乐乐团已有150年以上历史。至今，我还看到在城内中心绿地设有露天音乐厅。
由此联想起近年来国内绿化状况：不少城市热衷于搞形象工程，投巨资兴建大广场，铺大草坪，搞人工刻意雕凿的对称性几何图案的绿地。而绿地中极缺浓荫蔽日的树林，没有充分发挥乔木、灌木调节城市气温、湿度和净化空气的作用。城市中新建的大公园也是大面积人工湖、大面积人工草坪，树林占地小，林荫道路少。一遇天热，人们就难以在这些绿地和公园中休闲、游憩。据专家估算，植树与种草坪的投资比例为1：10，而产生的生态效益为30：1。同样占地面积的树木产氧气量是草坪的5倍。况且，异地移植的草坪难以长期存活，需不断投资更换草皮。欧洲不少生态型城市的绿地，林下型草地占了较大比例，并保留了本土自然生长的多种多样植物，保留了野生生态环境，形成了乔灌藤蔓花草相结合的复层绿化，吸引了鸟类和蝴蝶，而且树草成活率高，维护成本低。
德国是一个森林草地覆盖率很高的国家，但仍重视城市每寸土地的绿化，包括屋顶绿化。我在德国卡尔斯鲁厄市住宿的宾馆，是座现代型建筑，周围环饶着茂盛的大树。从楼上客房的窗外望去，满目绿野。有趣的是，窗前有一片低层平屋顶，种满了绿草。粗粗望去，这块屋顶绿地与远处绿野连成一片，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现代主义建筑以简洁的几何形体构造平面的屋顶、墙面，虽有装饰贫乏、缺少个性、忽略文脉等弊端，但建造屋顶花园则是其基本特征和要求之一。我国城市土地资源异常宝贵，扩大绿地面积受到用地限制。大都市数千万平方米的屋顶面积若建成“空中花园”，则可不征用土地而扩大绿地面积，明显降低城市热岛效应，净化城市空气。据测算，如果一个城市全部屋顶面积实行绿化，那么城市上空的二氧化碳将减少80%左右。而且，屋顶绿化的费用仅为拆迁征地建绿的1%。城市屋顶覆土绿化，也是建设隔热保温的节能型生态住宅的重要举措。北京园林管理局通过卫星遥感、航摄手段测得，北京有6900万平方米“秃”屋顶需要绿化。上海每年新建数千万平方米商品房，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可营造“空中花园”的平顶建筑。可见我国城市从立体空间增绿的潜力很大。我们应吸取欧洲建设花园城市的有益经验，让营造生态城市的绿色旋律在神州大地飘荡起来。
《社会观察》月刊2006年第1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