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华:耕耘在学科的交界面上

作者:发布时间:2008-03-31浏览次数:707

 

我毕业于同济大学,本科学的是建筑学,研究生学的是建筑历史及理论,应该说是个地地道道的工科学生。从66年大学毕业到79年读研,13年是在建筑工地和设计院度过的。自己也想不到,我的下半辈子会在上海社科院哲学研究所工作,而且一干就是26年。

记得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上海办了几期高校美学教师讲习班,哲学所是筹办单位之一。因为我导师陈从周教授是中华全国美学会的特聘资深会员,每期都去班上讲中国建筑和中国园林。我每次都跟了去,这才知道上海原来还有个社科院,专门养了一批文人写文章搞研究的。讲习班结束时,要去苏州、杭州参观古建筑和园林风景,老先生没空,我就替他做过几次“导游”,于是认识了后来成了我领导和同事的蒋冰海、林同华诸君。得知上海社科院刚恢复,急需各方面的研究人员。同时也了解到,社科院没有坐班制,在时间安排上较为宽松,不禁有些心动。经过了三年无拘无束的研究生时光,实在不大想去上海城市规划设计院再过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先生也很支持我的这一想法,说:“到设计院工作,只能做个匠人,去社科院以写文为生,虽清苦,但可以成为文人。”在古代中国,匠人和文人的界线是很分明的。自己从小较喜欢文史,考研时要用文言写篇游记也没难倒我。跟了先生之后,更是耳濡目染了古风尚存的大家们,浸润于绘画、书法、戏曲等雅韵风采。于是决心去社科院当个“文人”。后来,先生的推荐信、我的硕士论文都交到了老所长周抗手上。听说在当时院工作会议上,有些领导认为工科学生来社科院工作,专业不对口,不大合适,周所长拿出我用隶书小楷抄写的45千字的论文,说文科学生哪有如此功力,我要他来搞建筑美学。还好当时院大楼要加层,缺少懂技术的人,要我进院后先借到基建科工作。这才使我的意愿得以实现。在82年元旦前夕,我正式成为社科院的一员。

进了哲学所,才知道搞理论研究的艰辛。虽说在写研究生论文时也读了一些美学论著,但那是零星的,实用主义的,往往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挑些有用的章节为我所用罢了。而要成为一个职业的研究者,就非要把基础打牢点。于是订了一个较系统的读书计划,向前辈和同时进社科院的同事求教,将文科大学生必读的美学书籍,一本一本老老实实地补起来。回想起来,当时的学习生活的确很紧张。在大楼215室内,何锡蓉君、黎振国君(后去美国)和我三人几乎天天三个单元(上午、下午、晚上)潜心研读,乐在其中。经过了一番恶补之后,我的眼界渐渐宽了,悟性也一点点提高了。到了82年秋天,我尝试着边读书边写些体会。由于自己受过正规的建筑设计训练,又在一线工作了13年,加上两年半的研究生经历,对建筑艺术、园林艺术方面的知识积累较多,所以在读经典时,常常会将大师们的论述与自己掌握的实际知识连接起来,感悟也就较具体较生动。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杂交优势”吧。

到社科院后我的第一篇文章是《拉奥孔与古典园林——浅论我国园林艺术的综合性》。文章写就于82年秋冬之际,实际上是对我读德国古典美学家莱辛之名作《拉奥孔》笔记的整理。写好后我试着送到《学术月刊》,主要是想让编辑多提些意见,以提高自己写论文的技巧。想不到大编们对这篇文章很感兴趣,稍作修改就发表在《学术月刊》83年第3期上了。发表后据说反映还不错,后来被评为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论文三等奖(1983-1985)。87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的《中国园林艺术概观》一书,由美学界泰斗宗白华主编,我的这篇论文列为第二,排在先生文章之后。这对我这个刚刚从工科转行过来的理论新手来说,实在是莫大的鼓励,使我受宠若惊,汗颜不止。

初次尝试成功之后,我发表的论文渐渐多起来了,后来又学着写书,从87年出第一本书《旅游美学》起,到95年,平均每年一本书,几篇论文。其中《旅游美学》、《园林美学》二书于92年、93年先后在台湾出直排繁体字本,成为地景园林专业学生的理论参考书。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能较快地入门,取得一定的成绩,是因为有较深的专业背景,知识结构要比纯文科学生要杂些、广些,发现问题的视角也开阔一些。实际上,我的所谓美学研究并不是纯理论的思索,而是介于文科(美学理论)和工科(建筑、园林学)交接面上的耕耘,主要是探索或者说是找寻这两者的共同点和差异性。由于自己较为注重艺术实践,到社科院工作后还多次参加同济、交大园林专业的考察和评审活动,参加古建筑修复和重建活动。所以这种找寻就不是从书本到书本、脱离实际的研究,而是对实践活动的思索和感悟。我曾经问过台湾东海大学地景学教授赖明洲先生,为什么要选我的两本美学著作到台湾再版,他认为主要是内容实在,论说清晰,不求理论高深和故弄玄虚。我想,这也是我的论文很少被退稿的缘故吧。

我们哲学所同仁中,学工的唯有我一人,在社科院中可能也很少。在学科交叉越来越频繁,分界线越来越模糊的今天,作为社会大智库的社科院,能否广吸人才,引进各种专业,具有不同专业知识的学生,一起投身到社会科学的研究领域中来,的确是一个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