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难兴邦”四个字,表达了总理勉励大家“挺起不屈的脊梁”应对灾难、重建家园的坚定决心,也表达了总理对年轻一代的鼓励与期盼。正可谓,此情此境,语重心长。
“多难兴邦”一词,出自《左传·昭公四年》。《左传》中,楚灵王遣使至晋,欲借重晋国,联盟诸侯。晋平公“欲不许”,但其臣司马侯认为不能得罪楚国。晋平公说,“晋有三不殆”,即晋国地理险要、多产良马、相邻的齐楚多灾难,得罪楚国有什么关系?司马侯则说:“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他逐一分析道,九州至险,经常易姓;冀北产马,却无“兴国”;邻国之难,不可臆度。他说:“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接着,司马侯又列举两段历史为其“多难兴邦”之论作证:一是“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二是“晋有里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
话至于此,似应刹住。然而,司马侯还有话说:“持此三者,而不修德政,亡于不暇,又何能济?”他为何要说这样不客气的话来提醒晋侯呢?左丘明道出了原委:“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也就是说,晋平公小安即福、胸无大志,大夫们贪得无厌,谁也不愿匡正君主之弊。这就是让头脑清醒的司马侯产生“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满腹忧愁的原因。
司马侯在讲述多难兴邦、无难丧国的前面,都有一个“或”字。或,逻辑上称为析取,或然判断。也就是说,多难可以兴邦,多难又未必一定兴邦。从多难到兴邦,要具备一定的条件。
谁都不希望灾难临头。但是,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家庭、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家,总会遇到避不过的灾、躲不开的难。正因如此,早在几千年前的古书《周易》中,就有“坎”、“困”两卦,它告诉子孙后代,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出不去的困。过坎、脱困需要一种精神,这就是自强不息。该书的作者,就是多难兴邦的典型代表周文王。当时,周文王正被商纣王囚于里,受尽磨难。然而,周文王不是多难兴邦第一人。在他之前,还有不少多难兴邦的历史记载。大禹就是其中之一。他面对的灾难是滔天的洪水,面临的压力是舜的不成功便成仁的死命令。多难转化为兴邦,不仅需要卓越的智慧,也需要超乎寻常的劳苦。大禹踏遍千山万水,制订了一个顺乎自然的治水方案,带领人民疏通江河,兴修沟渠。对于一个自强不息的人或民族而言,灾难就像一块磨刀石,可以藉此磨砺自己。正如孟子所说:“夫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几经磨砺,刀锋利了,接着是如何使用的问题。《庄子》中庖丁解牛的方法,值得我们借鉴。庖丁告诉梁惠王:优秀厨师一年换一把刀,普通厨师一月换一把刀,我手中的刀已用十九年,宰割了数千头牛,刀刃仍然像刚在磨刀石上新磨的一样锋利。究其原因,是能顺乎自然,明白骨节之间有空隙、刀刃则薄得几乎不占空间的道理,“以无厚入有间”,可谓游刃有余。虽然如此,每至于节骨盘结处,见其难解,便怵惕警惧,目光凝聚,动作徐缓,行刀甚微。可见,庖丁的牛刀历久弥新,除了他深谙顺乎自然的解牛之道,还在于他在解牛过程中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忧患意识。唐代陆贽在《论叙迁幸之由状》中说:“多难兴邦者,涉庶事之艰而知敕慎也。”大意也正是,灾难深重却能使国家富强,是因为知道世事艰难而总怀着谨慎小心的心。
由多难而兴邦,还要有一个自悔意识。《周易·困》说:“有悔,征吉。”身处顺境,需要居安思危;身处困境,更要“三省吾身”,反思遭遇灾难的原因、脱困过程中的失误等。有了这种自悔意识,从多难走向兴邦才有可能成为现实。现代社会中,自然灾害仍然不期而至,使人类措手不及。但是,我们不能因此而拒绝自悔。人不同于“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人的认识,可以日积月累代代相传,可以由“小年”转化为“大年”、由“小知”转化为“大知”。早在几千年前,古代先人就有了“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的经验,并有了“制天命”,即把握自然规律的雄心壮志。难道今天一场汶川大地震,就能使我们失掉“制天命”的志气和目标,重新回到不可知论的旧巢?究竟是歌舞升平干扰了我们的视听,还是老祖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的规律已经失效?太多的为什么,祈待我们自悔。
一个缺少了忧患意识的民族,不可能走得很远;一个缺少了自悔意识的民族,很难有美好的明天;一个缺少了自强不息精神的民族,更不可能挺立于世界之林。多难兴邦,不仅需要智慧,需要艰苦卓绝的奋斗意识,同样需要忧患意识和自悔意识。中华民族历经磨难,一路走来。虽然面对灾难,但多难兴邦的前人经验,必将伴随我们继续前行。
《解放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