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宏声副研究员在本所作“汉语之‘道’与海德格尔的阐释”学术报告

作者:发布时间:2007-12-12浏览次数:488

 

07年12月4日上午,杨宏声副研究员就上述课题作报告,他把海德格尔如何译解老子之“道”及对海德格尔为何以“道路”(Weg)与“言说”(Sage)阐释“道”作了考证。

他认为,在西方汉学界和哲学界,对道家典籍和思想的研究,涉及诸多哲学的课题。深入地看,诸多课题可说都是围绕如何译解道家的关键词“道”而层层展开。

“道”一词在西方有许多和译法:音译作Dao或Tao,意译则有理性(Reason)、逻各斯(logos)、方式(Way)、道路(Road) 等。在诸多译法中,海德格尔认为,以“道路”译解“道”最接近其原意,“道”直接与“语言的本质(Wesen)”有关:

海德格尔有两篇文章特别提示Dao之为Weg和Sage及其两者的关联,一篇是《语言的本质》,另一篇是《在通向语言的道路上》。

“道路”(Weg)很可能是一个语言中古老的原初的词,它向深思着的人发话。在老子的诗化的(dichtenden,诗意的)思想之中,主导的词在原文里是“道”(Tao)。它的“原本的”或“真正切身的”(eigenlich).但是,因为人们将这道路轻率和肤浅地说成是连接两个地点的路径,他们就仓促地认为我们将的“道路“不适合于“道”的含义。于是“道”(Tao)就被翻译为“理性”、“精神”、“理智“(Raison)、“意义”或“逻各斯”。(《在通向语言的道路上》)很可能,在‘道路’,即‘道’这个词中隐藏着思想着的说(Sagen)的全部秘密之所在。(同上)

比较德语、法语、英语相近的一种译法:

德语:Dao: Weg , Sage

法语:Dao: voie, voix

   英语:dao2;Way ,Saying

法语译法可以程抱一诗集《万有之东》为例。他的译法与海德格尔接近。程抱一利用法语Voix(声音)Voie(道路)这两个同音词来隐喻一种法语声音里的中国之道。Voix一词也有“言说”的意思,也即娓娓道来暗指声音里蕴涵的某中“道”。这个美妙的创造巧合也应该归功于法语本身。在这两个词语中,不仅有着一种语音上的和谐,而且从更深的一个层面来看,他们彼此之间可以互相解释,延伸各自的意义内涵。当一种诗的、思的语言达到智慧的高度,它就开创出一条道(道路,voie),倾听它就是遵循它。

La ou voix est voie

Etvoie voix

La est

无言乃化作低唤

不息之声即道

道因生而遥(朱静译)

诗人在另一个地方解释道:“真正的道是通过声音传承下去的,而正确的声音也仅仅出现在道的中心”。当我们倾听这个声音/道,它突然为我们显露出一副“面容”(Visage),我们又突然会在踪影(sillage)中眼睁睁看着它消失。

Voix(声)、voie(道路)在法语中是同音词。汉语中“道”除了我们通常所指的“道理、道义、道路……”以外,也经常用“道”来指“言说”。程抱一在其诗作中频频借用这两个词在中、法文中相近的谐音和语义来表达其双关含义。这一点与海德格尔的诗思相一致。我们来读海德格尔的诗:

Weg und Waage,

Steg und Sage

Finden sich in einen Gang.(<Aus Der Erfahrung Des Denkens>)

道路和惦量,

阶梯和道说

达于独有之行。(孙周兴译)

诗中既有对老子的遥远的响应,也是对祖国诗人荷尔德林的追随:“但是旅行者,是谁人,/出于生命之爱,总是测度着,/脚步听从谁人,道路更美地盛开,在那里疆土……”(《希腊》)。我们再读这段诗的英译:

Way and weighing

Stile and saying

On a single walk are found。

    《源于思想的经验》这首长诗英译者译作The Thinking As Poet。英译way and Saying与德语Weg und Sage相对应。道的经验更接近艺术的经验而非逻辑经验,即是说,它的目的不是经验的成果(居于所成)而是经验本身(功成而不居)。

    最早将《道德经》译成拉丁文的是耶稣会士傅圣泽、刘应等人,时间是17世纪。译文将“道”译成“理”,为神的最高理性。接着就有法语、英语、德语的译文。雷慕莎(J·P-Remusat)认为“道”的概念难以翻译,只有希腊文“逻格斯”(logos)与之意思相近,包括对存在(souverain Etre)、理性(Raison)和言词(parole)三层含义。儒莲(Sanis Julien)将“道”译成“路”(Voie)。他的译法为谢林所取:

儒莲先生法译本《道德经》问世之后,雷慕莎先生的所有有关老子和他的学说的观点完全暴露出了它的不真实性,此书坚定了我一直未曾放弃的观点。法译本《道德经》附有注释和议论,从而探证了译文的严谨,也使我们可以理解——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道德经》的,只有探知了哲学底蕴的人才可能理解。显而易见,道家学说是最遥远的东方人的思想和发明,其中决没有一丝西方智慧 (我不想说,希腊——毕达哥拉斯的智慧 )的痕迹,当然也看不出任何叙利亚——巴勒斯坦或者印度人思维方式和智慧的合计。道不是以前人们所翻译的理性;道家学说亦不是理性学说。道是门,道家学说即通往无,一切有限的有变成显示的。(谢林:《神话哲学》Philosophie der Mythologue,第187页)

 

    此或为后来海德格尔取法所本。海德格尔虽然阐述了自己的主张,并没有停留于何为最恰当的词语翻译问题上,而是进一步沉思了作为与汉语之“道”相应的“道路”与“言说”的论题。这一运思的引人入胜之出就在于它把西方哲学的“存在”与汉语之道相互显义的视域揭明了:

    我们通过观看那不显眼的简朴(Einfache)越来越原发地获得(德)它,并且在它面前边的越来越羞怯,而学会这种注意。(观看)那些简朴事物的不显眼的简朴使我们靠近了那种状态,依循古老的思想习惯,我们就将这种状态称之为存在(das Sein),并与(Seienden)存在者区别开来。老子在他的《道德经》的第11章箴言诗中称道《道说》在这个区别之中的存在(das Sein in diesen Unter shied)。(海德格尔:《诗人的独特性》,1943)

    报告的最后,杨宏声副研究员还就当代海德格尔的研究状况以及自己对海德格尔的研究路向作了简要介绍。会后,部分科研人员参与了交流和讨论。